目击江苏盐城“水危机”
20日清晨,江苏盐城市取水口水源遭严重污染,一度造成全城停水。经事后调查,发现肇事源是盐城市标新化工有限公司偷排污水所致,而这家化工厂建厂9年来环保记录劣迹斑斑,2007年3月就被政府列入“限期搬迁”黑名单。但让人不解的是,黑名单上有名的化工企业近两年来仍照常生产。
而记者调查发现,一些在长三角经济发达地区被明令淘汰的化工企业,迁入苏北等欠发达地区是这次水危机的一个深层原因。
肇事化工厂暗藏隐蔽污水池
由于盐城在地图上看上去像一个水瓢,当地居民向记者介绍盐城3条主要供水河道(蟒蛇河、通榆河、射阳河)方位时,形象地说就像“一个三角形里框着水瓢”,肇事的盐城市标新化工有限公司位于河水入城的“瓢蒂”位置。
22日,微风细雨。标新化工有限公司位于盐城市盐都区龙港镇一块空旷的土地上,三面环水,距离城区约13公里。厂区离主干道有一段近800米长的泥泞小道,记者下车步行,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。附近居民赵新勤介绍说,如今化工厂已经关闭,加上一场小雨对空气的滋润,刺鼻的味道已经轻了许多。
标新化工厂铁门上一把大锁将记者挡在门外,警方在厂区门口拉上了一条警戒线,守卫进出口的两名警察表情严肃。化工厂门口左右两边分别挂了两块白漆牌子,其中一块是“龙港镇派出所驻标新化工厂保安队”。
厂门口聚集了数十名附近的居民,标新化工厂被关闭,在他们看来“是一个节日”。赵新勤指着围墙上几根锈迹斑斑的管道说,里面是一个隐蔽的污水暗池,可以储10多吨污水。一旦储满,工人就会将污水排进河沟,最后流入新洋港河。日积月累,环绕着化工厂的这条无名河沟已变成了如墨汁一样的颜色,散发着恶臭味。
在附近群众的指引下,记者爬上了厂房围墙边的一个草垛,工厂内的情景一览无余。已经冷清的化工厂里,蓝色的塑料桶杂乱无章地随地摆放着。借着长焦镜头,记者看见主厂房里有几名工人戴着口罩,忙着搬运胶桶。厂房外,两名女工同样装扮,用手推车将胶桶转运到空地上。
居高临下看,存储污水的暗池也呈现在记者眼前。该污水池是个约有20平方米大小的人工池塘,四面被砌起围墙,几根胶管从水池里伸出围墙外,与工厂隔绝,如果不爬到高处很难发现。
记者的举动引来一位龙港镇干部的注意。这位干部介绍说,工人正在处理工场里的产品,标新化工厂将马上拆除。
19日夜晚,这家生产经营氯代醚酮、工业氯化钾、结晶氯化铝及双氧水等化工原料的小厂灯火通明,浓烟袅袅。和往常一样,污水暗池里的导管将废水直排入厂背后一条通向新洋港河的小河。那晚,盐城降雨,将小河里的污水冲入相连的新洋港河,这是盐城主要供水厂城西水厂和越河水厂的水源地。
安抚居民
市委书记居民家中尝水
“我接水漱口,刚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。”20日上午7点30分,家住阳春小区的朱才志下了晚班,准备洗漱后睡觉,结果被自来水中的刺激味道呛得满脸通红。朱才志凑近闻了一下自来水,感觉散发的不是漂白粉的味道,而是农药的味道。此前一艘满载盐酸的船在盐宝河里倾翻,自来水中曾出现过异味。有了上次的经验,朱才志用杯子接了一杯水,并用保鲜膜盖住,“免得气味跑了,我要留做样本。”
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,朱才志敲响了隔壁701房间的门,睡意朦胧的邻居闻了一下自家的自来水,大喊“水坏了”。消息传出,小区楼下议论纷纷。
随后,整个盐城全部停水,大量市民涌入超市抢购矿泉水。停水打乱了人们的正常生活。朱家20日的两顿饭,中午是剩饭泡粥,晚饭是小米粥,碗也没有洗。一家人最大的困难是如厕,冲水马桶用不了,朱才志便有了开头的一幕,上楼下楼跑得气喘吁吁上公厕,晕头转向,“洗澡更是连想都不要想。”
来自盐城消防部门的统计,20日下午2时30分至夜里11时,消防支队共出动20辆消防车为市区19个居民小区送水76车次,计送水620吨。
21日中午,原水取自通榆河的城东水厂恢复供水,部分居民家中有了自来水。盐城市委书记赵鹏来到一户居民家中,亲自品尝了用自来水泡的茶水,市民放心了不少。
听说自来水已经供应到了3楼,朱才志估计恢复供水的时间不会太久了。然而,朱才志疑虑的表示,即便自来水恢复供应了,但为了确保安全,全家人也不会立即食用。
[居民推断]
上黑名单化工厂背后有“保护伞”
记者调查发现,仅龙港镇便有5家化工厂,由于生产时产生大量刺激气味,污染环境,遭到当地居民的抵制。记者查阅有关资料发现,曾有关于盐城癌症发病率升高报道,疑与当地化工厂太多有关。居民赵新勤告诉记者,标新化工厂附近的居民曾与工厂老板胡文标发生过冲突,但问题最终没有解决。
而当地居民也多次举报标新工厂的偷排污水问题。2005年,该工厂就曾遭到数额巨大的处罚,此后被列入“限期搬迁的黑名单”,但令人疑惑的是,标新工厂从未停工,而且继续偷排。
附近居民推断,因为标新化工厂每年上缴数百万元税费,从而换来龙港镇干部的背后支持和包庇。村民举出的一个证据是,在标新化工厂门口,挂着一个“龙港镇派出所驻标新化工厂”的门牌,暗示关系非同寻常。此外,记者还从有关部门证实,龙港镇一位黄姓副镇长正是当地一家化工企业的老板,拥有多家化工厂。
标新化工厂老板胡文标在停水事发后被控制。有消息称,胡文标或遭刑事处罚,而且不排除存在幕后黑幕的情况。对此,盐城市市委宣传部新闻处副处长乔宗华向记者表示,尚不能判断胡文标与地方政府间存在腐败或地方保护的关系。乔宗华介绍,标新化工厂的确被列入限期搬迁的黑名单,但最后日期是2009年年底,所以经营本身并不违法,但不应该偷排污水。
[事实证明]
水污染事件地方政府难逃责任
对于吃蟒蛇河水的盐城人来说,标新化工厂只是一枚被引爆了的定时炸弹,而在盐城,这样的化工厂还有很多。盐城地处苏北地区,在新一轮的产业从沿海向内陆地区转移中,一些在长三角经济发达地区被明令淘汰的化工企业迁入盐城。
对于盐城停水事件,著名区域经济学家、武汉大学商学院教授伍新木关注到化工厂的迁移轨迹。“污染重的环保项目总是从经济发达地区流向经济欠发达地区,这已经成为一个恶性的规律。”伍新木称之为饮鸩止渴疗法,背后是当地政府对发展经济的急切愿望所驱动。
据新华社报道,放在产业转移的大背景下,发生这样的情况并不特别令人吃惊。一份来自江苏省外经贸厅的统计显示,一年多来,苏南五市向苏北转移500万元以上项目700多个,项目总投资额281.1亿元,苏北实际引资额143亿元。令人忧虑的是,经济落后的苏北能否严把产业升级关口?从盐城来看,去年12月18日,盐城市政府通过了《建设盐城“清水走廊”三年行动方案》,基本内容是用3年时间确保蟒蛇河、通榆河、射阳河境内三条主要河流断面水质达到地表二类、三类标准。
尽管如此,也不能说明此次自来水污染事件纯属偶然,地方政府全无责任。实际上,按照盐都区2008年5月出台的饮用水源整治方案,在2008年年底前,就应该取缔市区饮用水源保护区蟒蛇河、新洋港沿岸所有工业排污口,关闭搬迁全区境内所有规定关闭搬迁的化工企业。事实证明,这个方案没有得到有效地贯彻落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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